在阿尤恩生活,有一件事我最难忘。如果你来阿尤恩,一定要去码头走一趟,我想你也会留下深刻印象。
阿尤恩临近大西洋阿尤恩曾是撒哈拉沙漠一个地处大西洋边上的小镇,如今成为这片土地的首府城市。从阿尤恩出发,开车去海边大约四十分钟。柏油路修得很好,一直通到码头。我只要到阿尤恩,总会找时间去码头转转。有时,我在路上遇到步行的撒哈拉威人,就会想起三毛。她也曾开车走这条路去接送荷西上下班。大胡子荷西曾经工作的那个磷矿公司在码头的方向。
贩运骆驼的撒哈拉威人我遇到的撒哈拉威人,穿着当地特有的长袍,有薄有厚,有土黄色的、黑色的或白色的。沙漠里早晚温差大,风始终在刮,只是刮得声音高低不同。穿这种长袍就显得非常实用。白天,太阳炙烤大地,热得人难受,而长袍被风吹得鼓鼓,人就会立刻凉爽许多;夜里,气温降下来,人们自然把长袍紧紧裹在身上,一下暖和了。长袍脖子后面还坠着如斗篷一样的大帽子。风再大,或天再冷,这个随身携带的大帽子往上一翻便把头包住了,又暖和了几分。所以,在我眼中,这件长袍看上去很有懒人穿衣、百毒不侵的味道。这条路上,三毛曾遇到一个年轻的西班牙士兵。为了能去阿尤恩小镇上看场晚上的电影,他从早上就开始从营地出发,走在这条路上。而且他身穿西班牙军队的礼服,还戴着白手套,他把看场电影视为特别重要的事情。如今,这条路上不会再有身穿西班牙礼服的士兵了。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的事情,没多久,西班牙殖民者被撒哈拉威人组织的游击队和摩洛哥军队赶走了。
路遇撒哈拉威人去码头的路虽然修得很好,可是开车走在上面仍然要小心。这里是沙漠,到处是沙子。风一天到晚刮,早把沙土里的尘土刮没了,变成了一粒粒干净的沙子。沙子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聪明的撒哈拉威人会用裹在头上的长围巾把脸也包上。沙子被风吹得到处游走,一夜之间就可能在路中间堆起沙包,把路阻断。即便不是沙包,布满沙子的路面,轮胎上去也很容易打滑,车速太快便翻车。有一次,一个来自埃及的同事没能及时减速,结果翻到路下去了。
在这条路上,三毛还遇到一个骑自行车的撒哈拉威小男孩。她本想顺路带男孩到阿尤恩镇上。可是男孩倔强地骑着自行车逆风走着,没有坐三毛的车。他担心如果把车丢在路边,等他回来时,车被沙子埋上再也找不到了。我有一次出去巡逻,等第二天返回时,发现有一段路完全被沙子埋住了。这里的沙子就像长了腿似的,小男孩的担心完全可能发生。三毛有一次还看到牵着羊的老大爷,为了送他回家,结果把山羊也装进了车里。我一边开车一边回想着三毛曾在这条路上的经历。生活有时看起来是一种重复,不是在重复自己,就是在重复别人。那留给我们崭新的东西是什么呢?或许是体验,是感悟,是我们点点滴滴中用心生活,直到自己把自己感动落泪。
撒哈拉威人在路边吃饭码头并不大,很简单的两排房子,然后就是长长的堤坝。新捕上来的各种海鲜在房子里处理后,很快被拉走。成群的海鸥时起时落,抢食着大大小小的鱼。有时,看见满载各种鱼的卡车驶出来,卡车上空密密麻麻跟着一群海鸥飞下来叼鱼吃。渔民们任由海鸥这样吃着,从不驱赶。码头上的风吹得更冷,渔民们有的十几岁、二十几岁,还有更年长的。常年风吹日晒,看起来比同龄人显得老。很多人眼睛红红的,有的都有些驼背了。他们在冰冷的水中清洗着捕上来的鱼,双手皲裂变形,身上沾满了血污。这份工作简直是一份苦差事。可是,在阿尤恩也没有太多的谋生机会。
他们一般会沿着那排房子前面摆摊售卖,价格比市场上便宜得多。每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捕鱼的船回来。很多人从阿尤恩开车来,一次买好多鱼回家吃。我一般也是这个时间去码头。有一种螃蟹,我们国内叫蜘蛛蟹,长得样子特别像蜘蛛。个头比常见的螃蟹大许多,有的抵得上一个大瓷碗那么大。买来简单清洗,上锅蒸着吃。吃在嘴里,满口满口很是过瘾。我经常来寻找的便是这种蜘蛛蟹了。不知为什么这么好吃的蜘蛛蟹,这里的人偏偏不爱吃,所以随船捕上来的也不多。也许买蜘蛛蟹的人只有我们几个中国人吧。每次我走在堤坝上,总有渔民用英语单词招呼我“crab,crab”(螃蟹),手里比划着蜘蛛蟹的样子。然后拉我去他的小船上看。有时没有人招呼我,我直接走近他们的渔船,他们很明白似的直接挥挥手,那意思是“今天没有打捞到蜘蛛蟹。”
岸边废弃的船至于这种蜘蛛蟹的价格,你一定猜不到,或许说出来你也不敢相信。一只蜘蛛蟹才5个第汉姆。第汉姆是摩洛哥的货币。一个第汉姆相当于人民币8角钱。也就是说,一只那么大的蜘蛛蟹只要人民币4元。你肯定不相信,对吗?
有一次,我在码头上找了一圈,没有哪家船上捕到蜘蛛蟹。我正准备回家。一个老渔夫走过来和我打招呼。我听不懂他说阿拉伯,只能听到那个熟悉的英语单词“crab”。他比划着螃蟹的样子,我明白他是想卖给我蜘蛛蟹。可是螃蟹在哪里呢?
我打量着他,他也没带我去堤坝上系着的小船,而是转身往大路上走。我跟着他离开码头,向不远处的小村子走去。大约走了十几分钟,我们走进一幢二层楼的房子。一层是三个水池,里面有龙虾,也有几只蜘蛛蟹,活蹦乱跳。他弯腰拎起一只蜘蛛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同时,流露着一种得意的表情,好像在说他猜中了我的心思。我一看到蜘蛛蟹,也笑了。
“是它,多少钱?”我用英语问。
他把螃蟹丢进水池,张开十个手指头,意思是10个第汉姆。
“10个第汉姆?”我有点吃惊,以前来买都是5第汉姆啊。
他点点头,又张开双手。
我坚持说只付5个第汉姆。心想,他这是在坐地涨价吗?今天我买要10个第汉姆,下次再来会不会要15或20了呢?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给后面来买蜘蛛蟹的中国人抬高价格呀。我越想越觉得不能给10个第汉姆。
他指了指刚才拎起的那只蜘蛛蟹。双手比划出比一般蜘蛛蟹大一圈的动作,再次向我说明他的螃蟹更大。
最后,我们谁也没有让步。
在他送我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他没有再说什么,眼神中有点失落。当我看见他扶在门框上开裂的手背时,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用阿拉伯语说了一句谢谢。
海边玩耍的撒哈拉威人小孩回来的路上,我后悔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内心有个声音不停问自己:难道我付不起10个第汉姆吗?多给他5个又能怎样呢?可对他来说,5个第汉姆可以买到5个大大的圆面包。
这件事虽然过去很久,但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忘,反而愈加清晰起来。有时开着车,我眼前时不时会浮现出码头上渔民红红的双眼和变形的手指,也会想起那只扶在门框上开裂的手背。后来我渐渐形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去菜场,我会专门找摆小摊的老人买菜,他们定的价格我不再讲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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